裴長淵抬手制止他們繼續(xù)挖下去。上前,在墳邊跪下。他輕顫著,用手一點點拂去棺木上殘留的薄土。棺木開啟。周遭的風(fēng)聲似都驟停。裴長淵的呼吸猛地一滯,目光直直地落在棺內(nèi)。映入眼簾的,是他心心念念的喬喬。她安靜地躺在那里,面色蒼白如紙,雙眸緊閉,沒了生氣。裴長淵顫抖著伸出手,想要觸碰她的臉,又怕自己玷污了她的純凈。大顆大顆的淚珠不受控制地滾落,滴在棺木之上,洇出一片水漬。“喬喬……”他無聲哭著,肩膀微微聳動,壓抑得讓人揪心。所有人都沒見過他這副模樣,連青墨也沒有見過。哪怕是一個背影,都能感受到他的萬念俱灰,痛不欲生……天空陡然暗沉,烏云滾滾。緊接著,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落下來,打在裴長淵的身上、臉上,混著他的淚水,叫人辨不清滋味。他回過神,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,驚恐地看向棺木中的女子?!吧w棺!”他聲嘶力竭,急切又慌亂。棺木很快被合上,裴長淵心臟像是缺了一塊,他站在滂沱大雨中。青墨給他撐傘,他也不接受??耧L(fēng)裹挾著暴雨,如注而下。裴長淵直挺挺地跪在已然合上的棺木前,任由雨水浸透長袍。寒意從肌膚一寸寸沁入骨髓。遠(yuǎn)遠(yuǎn)不及他如萬蟻噬心般的痛苦。雨下了多久,裴長淵便跪了多久。哪怕薛姝儀和裴茂才前來勸,他也一動不動?!晷粕?,日光艱難地穿透云層。裴長淵仍跪在原地,雨水混著泥污沾滿他的長袍。身旁的侍衛(wèi)們早已不敢出聲,靜靜候在遠(yuǎn)處,看著這個失魂落魄的護(hù)國大將軍……青墨領(lǐng)了他的命令,尋來上好的石料。裴長淵拿起刻刀,動手——“愛妻虞晚喬之墓”??掏赀@幾個字,他像是耗盡了全身力氣,許久才緩過神來。稍作休息后,裴長淵又強(qiáng)撐著疲憊的身體,開始雕琢自己的墓碑?!胺蚺衢L淵之墓”,簡簡單單幾個字,把青墨嚇得不輕,一雙眼睛不敢挪開分毫,死死盯著他。待兩塊墓碑都雕刻完畢,裴長淵親自將它們立在虞晚喬墳前。生時不能長相守,死后便相伴長眠。他的世界,隨著虞晚喬的離去,已然崩塌成一片荒蕪。裴長淵雙目毫無生機(jī),握著那把刻墓碑的刀,手背上青筋暴起?!皢虇?,我來殉你……”他喃喃自語。聲音輕得隨時能破碎消散于風(fēng)中,卻帶著赴死的決然。地下肯定很冷,很冷,他怎么舍得讓她和孩子孤單寂寞?一家人,該團(tuán)聚。裴長淵高舉起匕首,用盡全身力氣朝著自己的心臟狠狠刺去,千鈞一發(fā)之際,青墨嘶喊著,不顧一切飛身撲向裴長淵?!肮?!”巨大的沖擊力讓兩人重重摔倒在地,刀身擦著裴長淵的胸口劃過,血液噴出,迅速在他的衣衫上蔓延開來。觸目驚心!裴長淵被撞得氣血翻涌,鮮血不受控制地從他嘴角溢出,虛弱地喘息著,他抬手擦去血跡,眼神冰冷得如同寒夜深淵,看向青墨?!皾L!??!”青墨死死抱住裴長淵的手臂,將刀奪過后扔遠(yuǎn)。“公子??!”“虞姑娘她不會想看到你這樣!”聞言,裴長淵身形一僵。可那求死的念頭就像扎根在心底,強(qiáng)烈得難以抑制?!澳阍贁r!我先殺了你!”青墨不肯松手:“你理智一點!”他打小跟著裴長淵伺候,視其為長兄,要青墨眼睜睜看著他赴死。那他寧可死在他手里!裴長淵:“放開!”青墨:“不放!死也不放!”裴長淵那一刀沒能刺入心口,卻也傷著了他。他脫力半跪在泥水里,手撐地面,喉間一陣腥甜翻涌,“哇”地咳出一口鮮血,殷紅的液體濺落在地上,與泥水相融。就算是爬,他也要爬到虞晚喬身邊死掉。“咳咳……”裴長淵捂著口鼻,指縫間滲出血絲,氣息紊亂,幾近脫力?!皢虇獭鼻嗄屖绦l(wèi)們把刀都收起來,所有能傷人的利器,都不能暴露在裴長淵的眼皮子底下!只要沒有匕首,一時半刻的折騰死不了。青墨寸步不離守在裴長淵身邊,以便應(yīng)對隨時可能發(fā)生的狀況。他伸手去扶,被狠狠推開。裴長淵的身上血跡斑斑,拖著近乎無力的身軀,一寸一寸地朝著那具棺木爬去,極其艱難地爬到了棺木旁,他撫上那冰冷的棺蓋,指尖摩挲著棺蓋的紋理?!翱取瓎虇?,對不起……”是他回來太晚,是他沒有照顧好她,是他讓她懷上孩子后難產(chǎn)……咳嗽稍緩,裴長淵的額頭抵著棺蓋,大口喘息著?!扒嗄??!鼻嗄浑p眼睛紅得幾乎要出血,已經(jīng)哭過了。他欲伸手扶裴長淵起來??膳衢L淵明顯不是這個意思,拍開他的手。調(diào)整氣息后,緩慢道:“等我死了,將我和她,合葬于此處。”“我,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么?!薄熬瓦@最后一件事情,咳咳……”裴長淵胸前傷口不斷往外溢血,氣若游絲:“算我求你?!鼻嗄c其他侍衛(wèi)對視一眼,無奈之下,只能含淚點頭,裝作妥協(xié):“好,我答應(yīng)?!本驮谂衢L淵放松警惕之時,青墨手起刀落,精準(zhǔn)地劈在他后頸。他雙眼一黑,失去了意識,青墨顫抖著雙手將人背起?!肮樱瑢Σ蛔×恕鼻嗄屡衢L淵真把自己給折騰死,他擅自決定,讓人先把虞晚喬的墓封起來。青墨背著一個血人回裴家,把薛姝儀嚇得暈死過去,裴茂才也白了臉色。趕忙讓人去求見太子殿下,讓他帶御醫(yī)前來救治!傷成這樣,離死也是不遠(yuǎn)。祁煊收到消息,第一時間帶心腹匆匆趕來,看見裴長淵躺在床榻上渾身是血陷入昏迷的狼狽模樣,皺起眉頭?!皞@么重,誰動的手?!”青墨指了指昏迷著的人,意思再明顯不過。祁煊: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