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侯爺！”這壯年人瞧見程及玉一愣，忙收斂了臉上厲色，躬身行禮。身后那群五大三粗漢子也跟著彎腰，稀稀拉拉問安。“滾！”程及玉一臉不耐，眼皮都懶得抬。他平日里最煩這些虛頭巴腦的玩意兒。壯年人臉色青一陣白一陣，嘴角扯出一抹假笑。帶著幾分不甘，幾分怨恨?？梢粚ι铣碳坝窭浔难凵?，立馬慫了。他悻悻然帶著人離開，腳步匆匆。凌曦勾了唇角：“多謝小侯爺?！背碳坝駴]好聲沒好氣道：“你不給我添堵便不錯了！”“還有上回在風(fēng)泉馬場，明明你——”他頓了頓，眼神掃過綠楓與驚蟄，話頭又硬生生斷了。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，臉上更添幾分煩躁?？刹荒茏寗e人知道自己被野豬追著跑，還……還被頂上天。凌曦笑起來，眉眼彎彎?！八?，為了謝過小侯爺這二次救命之恩，我有一禮送上。”她特意強(qiáng)調(diào)了這“救命之恩”四個字。程及玉這才抬了眼皮，語氣里帶著幾分不屑與好奇：“什么？”凌曦視線落在那半伏在院中哭泣的少女身上，聲音放輕了些。“聽聞有一批酒出了些問題？或許我能相助一二?！鄙倥槠曇活D，猛地抬頭，淚眼朦朧看向凌曦。程及玉臉色一沉：“你懂？”凌曦笑意盈盈，聲音里透著一股子篤定?！白匀皇嵌?，方才你也聽見了，華杉酒坊的人眼饞我手里的酒方子，不惜威逼利誘?！背碳坝衩碱^一擰，懷疑，不信，全寫在臉上。他繞著凌曦走了一圈，上上下下地打量。那眼神，仿佛在說：就你？凌曦也不惱。她聳聳肩，語氣輕松，帶著點激將意味。“反正死馬當(dāng)活馬醫(yī)，你怕什么？”“我……我怕？”程及玉被這話一噎，臉色變幻不定。他程及玉自小開蒙的書卷里就沒有“怕”字！他目光一轉(zhuǎn)，落在那哭得梨花帶雨的少女身上，又飛快地移回凌曦臉上?！靶?！小爺我陪你走這么一遭！”他倒要看看，這妾室有何能耐，值得沈哥如此寶貝。桃花渡離程及玉的郁樓不遠(yuǎn)。少女帶路行在前，其他人跟隨在后。遠(yuǎn)遠(yuǎn)地，凌曦便瞧見一個中年人，站在桃花渡的三角旗下，正焦急地張望著什么。正是在金玉閣后巷，被華杉酒坊的人推搡倒地的那位?！芭耸澹　鄙倥p喚。那中年人立馬迎了上來，臉上焦急又心疼：“大姑娘……”話音未落，又瞧見了跟在后頭的程及玉，潘叔一愣，忙不迭躬身行禮，聲音都有些發(fā)顫?！靶?，小侯爺……小侯爺大駕，有何吩咐？”程及玉眉頭一皺，不耐煩“嘖”了一聲?！芭率裁矗啃斢植粫塘四??！迸耸孱^垂得更低，身子微微發(fā)著抖。這小侯爺雖不吞人，可他會吞了這整個酒坊。程及玉下巴一抬，語氣拽得不著四五六。“爺就是來瞧瞧，我訂的那些桃花渡。怎么，不行？”潘叔額上汗都下來了，黏膩膩糊在皺紋里，更顯老態(tài)。凌曦將潘叔反應(yīng)盡收眼底，心下微沉。這批酒，怕是大有問題。她瞟一眼程及玉，勸道：“小侯爺，您可別嚇著這位師傅?！背碳坝窭浜咭宦?，下巴尖快揚到天上去。他不置可否地把玩起腰間玉佩，沒有再說什么。凌曦也不管他，上前一步，朝潘叔微微一笑，聲音溫和?！斑@位師傅，我略懂一些酒理，不知可否讓我瞧瞧這批桃花渡？”她語氣誠懇，眼神清澈。潘叔一愣，抬頭看向凌曦，眼神復(fù)雜。有懷疑，有猶豫，還有一絲絲……希冀？“這……”他支支吾吾，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話。少女急了，拽拽潘叔衣袖。“潘叔，便讓這位姑娘瞧瞧吧，萬一……萬一有救呢？”聲音里帶著哭腔，顯然是真急了。潘叔嘴唇緊抿，眉頭擰成一個“川”字。他對著少女欲言又止，良久，才長嘆一口氣，像是認(rèn)命般。側(cè)身讓開一條路：“幾位……請進(jìn)吧?！绷桕貨]急著進(jìn)，而是轉(zhuǎn)頭看向程及玉，笑瞇瞇問：“小侯爺，一起？”程及玉雙手抱胸，下巴微抬，一副“小爺我勉為其難陪你”的傲嬌模樣。“走吧?！彼氏冗~步，進(jìn)了桃花渡。凌曦跟在后頭，驚蟄和綠楓緊隨其后。一進(jìn)酒坊，一股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，還夾雜著一絲……酸腐味？她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。驚蟄跟在凌曦身后，小聲嘀咕：“這味兒不對啊?！本G楓也抽了抽鼻子，一臉嫌棄。程及玉大喇喇走在最前頭，顯然也聞見了：“酒呢？”酒坊內(nèi)光線昏暗，一排排巨大的酒缸整齊排列，陰影在地面上拉得很長。兩個伙計垂頭喪氣地站在一旁，見到生人進(jìn)來，也只是抬了抬眼皮，又迅速低下頭去。潘叔指了指后院。幾人穿過前廳，來到后院。后院里，擺放著一排排封口的酒壇子?？諝庵心枪伤岣陡鼭饬恕３碳坝耠S手拿起一個酒壇子，拍開封泥，一股濃烈的酒香……混著酸臭味沖了出來。他臉色一變，“啪”地一聲把酒壇子摔在地上。酒液四濺，那股子酸臭味熏得人直欲作嘔。“這玩意兒是酒？”潘叔“撲通”一聲跪下了，老淚縱橫?！靶『顮斚⑴?！”少女也跟著跪下，哭得泣不成聲。“小侯爺，求您救救桃花渡……”程及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，將最近的酒壇子踢翻。酒壇子骨碌碌滾到了潘叔的腳下?！熬龋磕檬裁淳?？！拿程家的名譽嗎？這都酸成醋了……”凌曦卻無視這一幕走上前，仔細(xì)觀察。酒壇封口嚴(yán)密，并無異樣。她伸手輕輕敲了敲壇身，聲音沉悶。爾后示意綠楓起了一壇封泥，一股子更沖鼻的酸味兒直往外冒。凌曦卻像是沒聞見，只盯著那酒液瞧，半晌，緩緩起身，悠悠開口?！斑@酒，確實是沒救了?！?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