聲音不高不低，卻清晰地傳遍了這小小的角落?！氨硇〗闵餮浴！毕锬锩偷剞D(zhuǎn)頭看向她，眼神不善。凌曦抬眸，目光平靜無波：“這嵌著的，可是南洲珠?！彼D了頓，似笑非笑?！扒靶┤兆?，南洲使臣攜貢品來訪京城，圣上龍心大悅?！薄柏暺分校阌幸缓谝唤饍商渍渲槭罪?，稀世罕見?！薄耙惶?，入了坤寧宮?！薄傲硪惶住绷桕氐哪抗鈷哌^席秋娘驟然變色的臉?！皠t賜給了公主殿下。”話音落下。金玉閣內(nèi)，原本細碎的議論聲，徹底消失了?？諝猓路鹉塘艘话?。席秋娘臉上的血色，“唰”一下褪得干干凈凈。后背瞬間沁出冷汗。貢品，能當貢品的珠子，在她口中，竟成了無用之物？這話要是傳出去，可是壞兩國邦交的罪過！她指尖掐緊了掌心，強作鎮(zhèn)定，朝凌曦冷哼?！靶樟璧模闵僭谶@里激我！”“你既這般推崇，怎么，自己不買下？”凌曦抬手，虛虛按了按鬢角玉簪。唇角微彎，似笑非笑?！拔?？”“我不過一介民女，豈敢與鳳鳥爭輝？”這話，綿里藏針。既點明了珍珠的貴重，又自謙身份。席秋娘卻只聽出了后半句的“自認低微”。她嗤笑出聲，鄙夷毫不掩飾?！拔铱?，是買不起吧！”“也對。”她上下打量著凌曦，目光刻薄如刀。“沈府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妾室罷了?！薄懊吭吕y加賞錢，撐死不過五兩?！薄澳苓M這金玉閣，將這些寶貝摸上一遍，便已是天大的福分了?！薄斑€南洲貢珠？”她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，聲音尖銳了幾分?！澳?？見過？”凌曦垂下眼簾，遮住眸底一閃而過的譏誚。心中冷笑，托祁照月的福，她還真見過。不過跟這種人，有什么好爭的？平白拉低了自己的格調(diào)。她目光在琳瑯滿目的釵環(huán)間流轉(zhuǎn)。最終，落定在一支竹節(jié)紋的翠綠玉簪上。溫潤內(nèi)斂，不似其他那般過分注重精巧。謝昭昭性子爽朗直率，如風中勁竹，這個正好。她朝一旁候著的伙計招了招手：“這個，包起來?！被镉嬔劬σ涣粒θ轄N爛：“姑娘好眼光！這支‘春竹寒’寓意好、玉質(zhì)佳，承惠一共一百兩?！绷桕匮燮ざ紱]掀一下。從袖袋里掏出張一百兩的銀票，遞了過去。席秋娘在一旁看得清楚，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不屑的冷哼。“呵?！彼表菐讖堛y票，揚聲?！盎镉?，你可得瞧仔細了！”“這年頭，假銀票可不少，別是哪里糊弄來的。”伙計聞言，不由得多看了席秋娘一眼。他拿起銀票，對著光亮處仔細驗看。印鑒，暗記，紙張……分毫不差。他臉上笑容不變，語氣卻帶了點疏離?！斑@位姑娘說笑了?！薄斑@可是京城最大的周家錢莊出的票，哪能有假？”他心里門兒清。這位，擺明了就是沖著凌姑娘來的。在這金玉閣當差久了，什么捧高踩低、虛張聲勢的沒見過？但像這位這樣，光嚷嚷不買東西，只出一張嘴的，還真不多見。典型的，色厲內(nèi)荏。席秋娘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。周家錢莊？！一百兩？！她眼睛猛地瞪大，死死盯著凌曦。臉色青一陣白一陣?！霸趺纯赡?？！”她尖叫出聲，聲音都變了調(diào)，“你……你哪來這么多銀子？！”“莫不是偷來的罷？！”席秋娘話音未落。身后陡然響起一個冰冷刺骨的男聲?！拔医o的，有意見？”聲音不大，卻淬了寒冰。席秋娘渾身一僵，下意識回頭。一個身著墨色錦袍的男子，靜立在她身后。身姿挺拔，淵渟岳峙。“表……表哥？”席秋娘瞳孔驟縮。他冷冷開口，字字砸在席秋娘心上：“她想如何花，便如何花?！薄拜啿坏侥阋粋€外人置喙。”沈晏腳步未停，徑直走向凌曦。外人？！這兩個字像兩記響亮的耳光，狠狠扇在席秋娘臉上。她整個人都懵了，僵在原地。臉上火辣辣地燒著?！巴馊?？”“表哥！你說我是外人？！”她猛地拔高聲音?！拔易孕∪肷蚋?！雖非沈家血脈，卻也是沾著親帶著故的！”“喊了你十年的表哥！”“你怎么能……怎么能說我是個外人？！”席秋娘手指顫抖，猛地指向凌曦。“她！”“她才是那個外人！”聲音尖利，帶著不敢置信的委屈和憤怒。翠兒低著頭，默默往后退了一步。沈晏卻像是沒聽見。目光只落在凌曦身上，那冰冷的輪廓似乎都柔和了一瞬：“選好了？”凌曦輕輕頷首?！氨砀?！”席秋娘見他如此無視自己，氣得跺腳。沈晏終于將看向她。眼神，冷得像臘月寒潭。不及面對凌曦時的一分溫情?！吧蚋B(yǎng)你十年，也教導了你十年?！彼Z調(diào)平緩，卻字字如刀，“識文斷字，規(guī)訓禮儀。”“全喂了魚？”“她可是入了官府文書、沈府名冊的?！薄澳闶裁瓷矸荩哺覍ξ业娜酥甘之嬆_？”什么身份……我的人。這幾個字，如一把鋒利的匕首，狠狠扎在席秋娘心口。生生剜開一個洞。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。凌曦垂下眼簾。這話……真是誅心。席秋娘還僵在原地。旁邊，伙計早已手腳麻利將玉簪包好。錦盒精巧，恭恭敬敬遞給一旁的驚蟄。沈晏目光隨意從旁邊的桌案上一掃。正好落在那套南洲珍珠上。瑩白圓潤，光澤內(nèi)斂。他手微抬：“這套，包起來?！被镉嬔劬Α班А钡亓亮耍骸鞍?！好嘞！”聲音又脆又響。生怕慢了一步，這位貴客就反悔。凌曦一驚，下意識扯了扯他的衣袖。衣料挺括，帶著淡淡的皂角香?！翱墒且投Y？”“這很貴的！”她壓低聲音，比劃了一下，“能買六座竹山呢！”沈晏側(cè)目看她，眼底浮起一絲極淡的笑意。